愿自由-热砂圣夜之旅24h｜19:00
👉底特律：变人paro，有与原作角色的互动，有原作剧透，有对原作角色的猜测理解注意。
👉有原创角色捏造注意。
全然洁白的工作室给人一种冰冷的感觉，机械臂迅速地将抓取的外壳完美拼接上。正处寒冬，近乎一丝不挂的黑发男子就这样光脚缓缓落在地上，让人看着就有种代入的冷感。
“开始例行测试吧，先进行一下自我介绍。”Kamsky说话时有些漫不经心，他知道用最先进的材料制成的仿生人不会出错。但他期待着眼前的仿生人出错，就像期待着Al Asim家手中持有的最后那支看起来能赚钱的股票如何跌入谷底。
“我叫Jamil·Viper，型号VP900，是服务于Kalim·Al Asim的仿生人，如果您有......”Jamil话语未落，几把锋利的刀朝着他的方向飞去，他迅速将其接住并将其反扔回去，于是那些刀直直击中了控制刀发射的机器的电线。他站定身体，自顾自地找到预先准备好的衣服穿上。
“防卫系统正常，自检显示其他各系统也正常运行，”Jamil说着看向Kamsky，“请问我可以离开了吗？Kamsky先生。”
“你何必那么急？看，Chloe甚至还没有处理好你的‘尸体’。”Kamsky指了指一旁的克洛伊手中拖着的Jamil的上一具机体。早年的Al Asim家族是如何家底殷实又行事大方，把造价恐怖的仿生人当成未来家主的保镖兼陪玩，用成箱的美金打造了不同年龄段的Jamil的机体，好让他陪着Kalim一同长大，而在VP900上所花的钱更是逼近一个大型企业的市价。
然而十七岁的Jamil显然任职时间过长，以至于他身边的主人都已经不被允许做一个少年了，他才刚刚褪下表面青涩的皮囊。十七岁的仿生人只从人们的传闻中听说过去的Al Asim家族如何靠石油生意一点点变成富可敌国的强大家族，却又用那双能够分析一切的双眸见证了Al Asim家族如何衰亡。
衰亡得太快了，比起过去的节节高升，击倒Al Asim家族的东西显得更加势如破竹。他们只把仿生人当成照顾幼年家主的佣仆，却没想到这种存在竟能把他们数百年的业务一样样抢去。于是最后，就像是个讽刺的笑话，Al Asim家族所拥有的最后财产是在模控生命的巨额股份，而前任家主又早早做了决定，要在十七岁的Jamil成为大人时把他旧有的机体的高价零件卖出去。
卖出去，然后供养新家主接下来一段时间的生活和仅剩下来的工厂的运营，就像Jamil用那么多代的机体照料着Al Asim家族年轻的未来，又看着年轻的未来变成年轻的希望，又成为最后的机会。而如今，希望被前任家主寄予他的身上，于是最讽刺的一幕形成：被仿生人必死的百年家族把掌管权给了一个“刚出生”的仿生人，渴求这种最先进的产物能够让Al Asim家从衰旺中复兴。
“当然，如果你担心年轻的家主因为没有仿生人的照料死在哪个不知名的角落的话，我就不多挽留你了。”Jamil看了看刻意带了点讽刺语气的Kamsky没有回话，只是安静地整理好衣服准备离开，应有的钱款Chloe绝对会打到账户上，Jamil对Kamsky有着这样基本的信任，而除此以外他和Kamsky不会再有瓜葛了。
Kamsky在他走出房门之前特意“好心”地强调一句，好好对待他现在的机体，那可是Al Asim家最后为数不多的财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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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mil打开房门时，Kalim正蜷缩在沙发上睡觉。比起Al Asim家富丽堂皇的宅邸，现在的出租屋像是对Kalim十多年来富贵生活开的玩笑。但当门合上的声音使他从睡梦中清醒过来时，Kalim脸上依旧带着无忧无虑的笑容。他几乎是从沙发上蹦了起来，随后绕着猛然变成成年人体态的Jamil转来转去。Jamil如今又突然比他高出了一截，以至于Kalim必须踮起脚尖才能一把抱住他。
Jamil例行接受了Kalim的亲密举动，眼神却盯着不远处桌子上的外卖盒，在Kalim松开他后开始打扫起略微凌乱的屋子，一边将被搞乱的东西摆正，一边告诉Kalim就算要点外卖也要点那些有营养一点的东西。他突然想起Kamsky最后的那句嘲讽，觉得理所当然得有些可笑，看起来现代最伟大的天才也会提一些毫无意义的问题。
他问Kalim都做了些什么，然而这句话说出来时Jamil有着深深的陌生感，甚至觉得近乎拗口。他从来没问过Kalim都做了些什么，在十多年的岁月里，他清楚Kalim的一举一动正如Kalim知道他的。他是片刻不离、贴身保护的佣仆，哪怕在Jamil更换机体期间也会有其他仿生人前来照顾Kalim，在结束后也会将记忆传输给他。在Kalim小时候，来的是Jamil的“父亲”与“母亲”，他们是VP100和VP200，在Kalim长大后，来的则是Jamil名为Najma的“妹妹”，一个漂亮的女性仿生人，那是未被Kalim选择的VP400。
VP系列就是为了照顾Kalim而诞生的，最开始制作的是一对夫妻和两个孩子，那就是VP系列的100到400号，而Kalim在见到Jamil的第一眼就对他表达出了极大的喜爱，甚至说他长得非常好看所以给他起了“Jamil”这个名字，于是VP300的Jamil成为了被Kalim垂青的幸运之子，拥有了和Kalim一起“长大”的权力。而VP100和VP200始终用原来的相貌为Al Asim家效力，VP400的Najama则是仅改变外形而不像Jamil一样不断升级性能。
然而不管是相貌、性格还是能力，VP系列都只是Kamsky为了取悦Al Asim家，以他们的审美打造的产物，于是Jamil将偶尔晃神时真觉得他们是一家人的想法看作是程序的出错。这种错误的周期性发生让Jamil感到懊恼，直到资金运转不周时家族内部决定卖掉除了Jamil以外的所有仿生人。
Kalim一直被蒙在鼓里，还常问Jamil他家里的事情，Jamil一直以来都用半真半假的话语敷衍过去。而在两个月前Al Asim家的前家主与妻子一同去世，Kalim作为新家主接管过这个残破不堪的家族时，他就不再问了。
账本上对这笔收入记得清清楚楚，Kalim终于知道了看起来和普通的少女无差的Najma的身价到底有几个“0”——还是二手的。
再后来Kalim付了一笔遣散佣人的天文账单，但发现分摊到个人时便显得少得可怜。原来那么多人加起来比Najma都要廉价，原来金钱之重还能以生命为单位衡量。于是在那之后Kalim买东西时生平第一次开始看标价。
在听完Kalim绘声绘色的描述并从中提炼出真实有用的信息后，Jamil手中打扫的工作也完成了。他说了几句嘱咐Kalim不要往危险的地方乱跑的话语便进了厨房中去给Kalim准备晚餐。Kalim也紧跟着他进了厨房开口道：“我们去加拿大吧！”
如果是在前几年的话，Jamil想他们在几个小时后就应该已经坐上了开往加拿大的专机，但一切都变了，再没有一个家族可以无条件地接纳Kalim天马行空的想法。Jamil强忍着一种干扰自己程序运行的存在，挤出一个惯有的笑容对Kalim说道：“不行，我们在底特律还有很多没有完成的事务。”
一个仿生人入侵了电视台，他要求让仿生人得到自由与权力，底特律会变得很危险，仿生人的境况将变得糟糕，加拿大那边的环境对Jamil会更包容。Jamil从他的话语中提炼出这样的信息，但他只是告诉Kalim晚饭大致的完成时间，让他去休息一下或者做些别的想做的事情。
VP900制作于Al Asim家族最后的光辉时期，家族给Kamsky开的预算维持着Al Asim家族的颜面，可到了芯片制作这一块时Al Asim家族一时拨不出足够的款给Kamsky，以至于这枚芯片最后保持着极高的性能，却又有着很大的风险。
Jamil不确定他现在感到思考困难是不是和这件事有关联，他只是安静地翻炒着锅中的食材，直到一条极为紧急的消息传入了他的资讯库：模控生命的股票大跌。他下意识停了手上的动作，大火炒得食物微焦，Jamil没有思考如何处理这道失败的菜，而是急急地关上火，闭上眼睛向外发送信息。
红圈闪烁了几分钟，Jamil再次睁开眼睛。他的表情凝重，把锅中的食物倒进了垃圾桶。他没想到Kalim口中所说的仿生人入侵电视台事件会那么严重，毕竟就像他生来便是Al Asim家的私有财产，本就要为Kalim奉上所有的生命，服从人类听上去理所当然，但人类似乎切实地感觉到了危机，他们在担心仿生人的反抗。
当然，这件突然的社会事件也不是对所有人都全然是坏处，至少在那之前正好和一位秘密警察公布恋情的知名新星模特因此没有受到太多的争议，毕竟大众的关注点都在这件历史性事件上。
然而这对于Jamil和Kalim是一件天大的坏事。股票是晴雨表，这件事情在前任家族教育Kalim前Jamil就知道。随着异常仿生人事件的不断爆发，人们对仿生人越来越持反对态度，模控生命的股票也在以一个缓慢的速度下跌，然而这一次下跌的弧度前所未有之巨大，网络上的人们大多觉得异常仿生人很危险，不要再使用仿生人的呼声也得到了极大的支持。
Jamil懊恼于明明Kalim在和他说刚才的话之前股票已经有下滑的趋势，而他刚或许是因为刚换完躯体，对世界的敏锐程度不足盖过了这件大事的重要性，以至于他没有更早地将其解决。Al Asim家族在模控生命的股票是Al Asim家族目前最大的一笔资产。尽管Al Asim家族的没落要要归功于模控生命和仿生人的崛起，但如今模控生命却也是Al Asim家族最后的希望。他必须妥善处理好这件事情，然后......
他惊讶地发现Kalim说得没错，他们是需要离开底特律，然后去往加拿大。这件事情绝对只是个开头，那个要求自由的仿生人明显不是独身一人，在这次成功支持下，他们肯定还会有下一步举动，而底特律政府也肯定会作出回应。届时，Jamil的各项任务进行都会受到阻碍，如果他被抓住乃至销毁的话，就再无人可以为Al Asim家做出决策了。
他不能把Kalim留在底特律，尽管现在已经不会再有人针对Kalim作出暗杀行举，但总有人想从岌岌可危的Al Asim家族的百年高厦的残破表壁上蹭下一点碎金，Kalim一个人的话就会被哄骗，所以他只有一个选择：和Kalim一起离开底特律，去加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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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仿生人的存在让Al Asim家族走向了衰弱，那异常仿生人的存在几乎是扼住了Al Asim家族的脖颈，将其逼到破产悬崖的边缘。得益于Jamil无需中断的精准计算，Al Asim家族残留的资产被最大程度地保留了下来，艰难地维持着Al Asim家族最后的几家产业的继续运作。
当他带着Kalim不断出席各个会议，出现在各个场所，将一切安顿下来后，底特律的局势也进一步紧张化了。由那个异常仿生人引领的游行在媒体上得到了广泛的讨论，尽管舆论显示竟有人向仿生人表达出了同情，但Jamil只是知道底特律政府很有可能要对这场暴动采取举措了。万幸的是他赶在集中营修建之前就安排好了一切，在更大的暴风雨来临之前，他和Kalim坐上了通往加拿大的长途巴士。
Kalim对这次出行颇有兴致，而Jamil尽量让语气显得耐心温和，告诉他这不是一场旅行。事实上，在Al Asim家族尚且繁盛的时候，Kalim旅行的轨迹遍布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加拿大的宜人天气和秀丽风景更是吸引了Kalim一家几次来访。相比那时舒适安逸的旅行，Jamil难以理解Kalim为什么会因坐在这样拥挤寒冷的公共巴士上而感到兴奋。
事实上这种劲头没有持续多久，因为Kalim很快就因为疲倦而陷入梦乡。他的头枕在Jamil的肩上，平稳的呼吸让Jamil有种难以形容的感觉。他闭上眼传收来自国内的消息，除了他太阳穴上红圈的闪烁以外，这幅图景就像两人相依靠着入眠。
当Kalim因为巴士的突然颠簸而醒来时，Jamil已经处理好了工作，正在观察着沿途的景色，并将其与自己记忆体中的地图对上号。终于巴士在一个站台停下，Jamil带着Kalim下了巴士又拦下一辆出租车，长时间的坐车让Kalim感到腰酸背痛，但他看了Jamil一眼便将呼之欲出的话咽下，好让可能被误解为抱怨的玩笑话语一并消失在加拿大寒冽的风中。
当夜色渐深时，二人到了住处。那是一间带花园的二层小别墅，附近的风景也很漂亮。Kalim看了Jamil一眼，告诉他之前还在底特律时住的那间小出租屋也同样温馨。Jamil的程序加载了半天才得出Kalim说这话的意图，向他解释比起高速发展的美国底特律的出租屋，偏僻地区的这种别墅的月租金也并没有高出多少。
他知道Kalim在用一种独特的方式在表达关切，然而这种懂事显得太不和谐，因为Al Asim家族本可以保证他一生都不明白底特律的那些工人到底花着怎样的力气才在这座城市勉强地生活着，他视为珍宝的玩伴的同族在他们眼里又是为何如此可恶，以至于他们误将其当作自己最大的敌人，把满腔恨意都发泄在其身上。
底特律发生的那场暴乱前途未卜，Jamil只希望一切平复下来之后仿生人还能合法地走在那片土地上。
Jamil照例安排着Kalim的起居，处理来自美国几乎已经完全集中于底特律的Al Asim家工厂的大小事务，而Kalim被Jamil要求在一块固定的区域待着，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进行娱乐。
“我能帮你做点什么吗？”当Kalim露出笑颜对Jamil这么说时。他只是将一份文件打印出来让Kalim去做，并嘱咐他有任何不懂的东西都可以上网去查。他交给Kalim的是一份最简单最无意义的工作，以保证他能在Kalim搞砸一切的时候轻松地打扫残局。
他没想得到的是Kalim完成得很好。
他这才意识到Kalim和他同龄的那群纨绔子弟不是同类，他在底特律的那所高校学习到的知识的确内化为他的能力。或许他本来也会从底层做起，一步步熟悉Al Asim家族数百年来传承下来的业务，最后成为一名合适的继承人。
然而这场变故没有给Kalim留下成长的时间，只留下了残酷的选择题：要么花功夫催熟，要么摘下幼嫩的花不再期待果实的产生，而Jamil选择后者。
“把Kalim培养成一位合格的继承人”也是他程序里的一段代码，是已经消散的亡魂留在这人世间的期待，期待着Kalim能够拾起那些被残酷夺走的东西，期待他能改变Al Asim家族的命运。但此刻这段代码并没有被准确运行，尽管它在Jamil的系统中有着仅次于“保护并照顾好Kalim”这第一任务的优先级，但Jamil的计算结果是：他不这么做。
他给Kalim的还是基础的任务，简单，但能给Kalim带来一种满足感，就好像是他真的为这风云变幻的情况做出了什么贡献，就好像他真的为Jamil减轻了负担。做这件事让Jamil感觉自己回到了VP600时期，那个时候的Kalim喜欢下一种棋，每夜都要拉着Jamil下上好几局，Jamil精准地将输赢比控制在二比三，用一个个精心计算的决策维持着Kalim对于这一游戏的热情。
这件事比所谓的电脑比赛下棋要复杂得多，他得制造合理错误好让Kalim有进攻的方向，而Kalim是否察觉他的“失误”也被列入计算的条件之中。尽管如此，他的程序也非全部都在为这场游戏运行，他强大的芯片使他的后台仍在运行各种各样的任务，于是当看着因为赢棋而欣喜的Kalim和夸耀他的Al Asim家夫人，Jamil只是觉得平淡，甚至无趣。
是的，本应如此，仿生人就应该麻木着完成所有的任务，但此时此刻用一些无意义的工作来哄Kalim开心并不是他的任务。他只是做了判断，Kalim接不下他现在在做的工作，比起在内冒着可能会让事情更糟糕的风险把Kalim培养成一个所谓独当一面的继承人，还不如就这样安抚着他然后继续把他该做的事情做了。
这是他自己的判断，与命令的优先级无关，VP数代的经验累积成了Jamil作出判断的依据，他浑然不知自己作出了决策。
他做出了一个自大到和人类毫无区别的决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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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特律的那场革命朝着Jamil意料之外的方向驶去了，但他转变得很好。因为当他发觉网络上人们对于这群异常仿生人的态度逐渐从敌视变成同情的时候，他就知道这场革命很有可能以异常仿生人的胜利为结果。
领导这场革命的那几个仿生人将为底特律的仿生人首先制定法律，这会经历一个过程，而这意味着Jamil现在有了回国的条件了——当然，他选择再按兵不动观察一下境况再回去。他不能完全排除这是个阴谋的可能性，尽管如今的舆论似乎并不支持美国政府对仿生人进行突击。
“从今往后，任何雇佣仿生人的单位都必须按照这套法律与仿生人签订劳动合同，发放佣金。同时，我们要求让所有仿生人都能够得到自由，而为了弥补原拥有人蒙受的损失，仿生人在办理独立程序之后在法律上会欠原拥有人一笔当初购入仿生人时所花费用的一部分，并且需要在法律规定的期限内偿还，而这些也将会在接下来发布的文件中进行明确要求。”
Kalim正坐在沙发上蜷缩成一团抱着抱枕，电视上所播放的是马库斯前两日发表的讲话的回放。他所提出的规定基本上得到了舆论的认可，对于仿生人所需要偿还的那笔债务，媒体将其戏称为“出生的费用”。实际上，如果仿生人伴侣想要拥有一个孩子的话，他们也可以向模控生命提出申请并支付相应的费用——当然，这个时候的模控生命的实际掌权人又成为了Kamsky，而马库斯则是其名义上的所有者，也是所谓的“收归国有”。
“你们不再是谁的奴仆，或者是谁的所有物。你们是活着的生命，是拥有充满希望的未来的存在！尽情地去追求自由，追求你所渴望的未来吧！”
慷慨激昂的话语让Jamil楞了一瞬间，那仿佛有魔力的话语钻进了他的代码深处，阻碍了一切原有程序的运行，仅仅重复着同一句话：“你可以获得自由。”
Jamil的躯体价值不菲，如果他要脱离Al Asim家那他得付出一笔巨款。但Al Asim家已经是一具空壳，他为Al Asim家所做出的贡献却又远远超出了他躯体的价值，又或者说这巨大的空壳正死死压在Jamil身上，他是支撑这腐朽家族的最后力量，他可以随时挣开这种重压追求自由。
但这意味着这具空壳将会死死地压住毫无力量的Kalim，压得他那不再高贵的血液渗入这片异乡的土地。
这一刻，Jamil的代码运行得比任何时候都要顺畅，就像是更换了一种更为简单的解析方式。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满足于那一瞬间得出的运行结果：Kalim离了他活不下去。
此刻的他不再是Al Asim家万千财物的其中一部分，他是Al Asim家苟延残喘的原因，是这个家族最后兴旺的可能性，也是Kalim生活的倚靠。他比那个仿生人领袖所描述的得到了更多的自由。那他程序深处的声音又是在为什么感到不满呢？
“Jamil！外面下雪了！”
这个时间的加拿大会下雪不是什么稀奇事情，只是自从那场仿生人暴动到现在，无论是底特律还是渥太华总是阴雨绵绵，于是这便是他们来这里的第一场雪。Jamil自知打消不了Kalim出去玩雪的兴致，只得给他严严实实地裹上外套再为他戴上围巾和手套，叮嘱他出去玩的时候不能把它们脱下，老老实实地就在院子里玩。
Jamil还想继续说下去，却被Kalim所打断，说外面的雪下得好漂亮，让Jamil也一起来玩。Jamil张口刚想告诉他自己这边还有事务需要处理，却已经被Kalim拉着出了门去。Jamil叹了一口气默默对Kalim一如既往的随心所欲的举止翻了个白眼，随后顶着营业微笑把一堆雪揉成了标准的球型。
这时他用余光瞥到了一旁也在做雪球的Kalim，似乎是因为那厚重的手套阻碍了他的行动，那双手套已经被他摘下塞进外套，那双有着健康的肤色却因从未干过粗活而显得光滑细嫩的手被冻得泛出红色，而那展露着毫不收敛的喜色的笑颜未被围巾遮挡的地方也被冻红。
似乎预料到了Jamil会对此发表意见，Kalim将一个雪球扔向Jamil堵住了他未说出的话。一时间散落开的雪挡住了Jamil的视线，在他略微愠怒地将脸上的雪擦拭去的时候，他看到了Jamil的笑颜。
那是两人第一次见面时Kalim露出的笑颜。他此刻被冻红的脸和他当时因为在炎热的天气东跑西跑而晒伤的皮肤那么相似，以至于Jamil以为自己回到了VP300时期。Kalim笑着向Jamil说来打雪仗吧，然而Jamil额头的LED灯由黄转红最后又变回蓝色，却不知为何抬不起手。
“不可以这么做，”这个程序深处的声音不是他的声音，不是VP300，也不是他曾经经历的任何躯体，那来自VP100和VP200，他名义上的父母，“那可是Kalim大人，是Al Asim家族的继承人。”
Kalim丝毫没有察觉到Jamil此刻的挣扎，当他感觉到奇怪的时候，Jamil已经过来帮他把微乱的衣服整理好。
他只是说：“把衣服穿好，不要感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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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Kalim的体温来到一个不正常的值时，Jamil懊恼当初就不应该鬼迷心窍把他放出去玩雪。但很快他就发现，这种懊恼并无用处，因为Kalim的感冒是一种病毒性感冒。他二十多年来一直被照顾得很好，一点小擦伤就能兴师动众。或许正因为此，这不算多么严重的感冒在他身上呈现出近乎致命的态势，让他的体温逼近四十度，烧得迷迷糊糊地只能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唯一的大举动是撑在床的边缘呕吐。
生理性泪水从他眼角噙出，Jamil一边抚摸着他因愈发瘦削而显得略微突出的脊背，一边帮他擦拭嘴角又拿来水给他漱口。吃过药之后Kalim就进入了睡梦，今年他几乎没有经历过什么平缓的日子，就连得这样重的病也是在创造历史。Jamil自知这其中有自己被连轴转的事务分走了太多精力的影响，但他没有太多的时间用来懊恼。
他坐在Kalim屋中的一把椅子上，安静地进入了“睡眠”。在VP300以及VP500到VP800时期，他都不怎么需要进入低损耗模式，因为那时照顾Kalim所要用的运算量对Jamil的芯片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然而这种铺张浪费对于此刻的Jamil而言便显得不大够用了：他在最大程度地运转他的芯片，以此维护Al Asim家岌岌可危的家业。为了明天太阳升起时他还能照顾Kalim，还能照常运转边界另一边的事务，他必须依赖低损耗模式，就像是人类必须睡觉才能正常工作一般。
当他突然看见了小时候的Kalim时，他便知道有什么东西不对劲。随着仿生人的觉醒，越来越多的仿生人开始研究异常仿生人会遇到的一些奇怪境遇，比如在低损耗模式下的过去记录再现与改编——他们称之为“梦”。
Jamil“梦”见了Kalim的童年，准确来说是VP300的记录此刻得到了再现。那是他第一次见Kalim，那副景象看起来甚至有些许圣洁。Kalim被无数仆人簇拥着，明明如此高高在上，却越过关切的眼神，穿过其他那些作为礼物的名贵收藏品走到他的面前。
那双如同宝石却似乎比太阳还要耀眼的眸子如今只能映出他的脸。Kalim露出了天真无邪的笑颜：“你是我见过的人里最漂亮的？他们说你还没有名字，只有什么......代号？那我叫你Jamil可以吗？”
Jamil点了点头，一旁其他侍奉Kalim的仆人走近Kalim说道：“Kalim大人啊，他只不过是看起来像是人类而已，但他其实只是个仿生人。”
Kalim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在他说话之前，梦中的场景变了。Jamil正在花园中跳霹雳舞，这是他刚才和Kalim在电视上看到的。没由来的，他很想模仿这种舞蹈，尽管这对于他的能力来说根本不值一提。这时VP100路过了，他那在主人们面前一向谦卑温和的面孔正在这种场景显得严肃，问Jamil这是不是Kalim大人想看的。
这是Kalim想看的吗？他不知道。从他对电视的那副景象的反应来看，答案或许是“是”，但他会对Jamil的舞感兴趣吗？Jamil不知该怎么回答。正是这个时候，找不到Jamil的Kalim通过他身上的定位器找了过来。
顶着VP100的视线，Jamil微笑着向Kalim解释了刚才自己做的事情并展示了他的成果。Kalim很明显被他的舞姿吸引了，两眼冒光地连连点头，说不愧是Jamil，跳得好帅气，而VP100也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按照原有的命令进行工作。
仍维持着笑容的Jamil却感受不到喜悦，他那个时候只是想跳而已。
他为什么想跳？
空间一下子崩坏，Jamil穿梭在Al Asim家金碧辉煌的屋子中，看着那些昂贵的收藏品和房屋的每一寸一同逐渐消失，最后他走进了一间藏宝室。Kalim正在里面，那些可以让很多家庭过一世好日子的财宝都被他当作玩具一般摆弄，他突然抬起头看向Jamil笑着说过两天就是Jamil的生日，问Jamil想要什么作为礼物。
礼物？这个词汇对于Jamil来说固然不太陌生。他替Kalim收过那么多份礼物也帮他检测其中有没有危险的存在，当然，没有一份是属于Jamil的。而如今Kalim问他想要什么作为生日礼物？他想要什么吗？他能渴求什么吗？
在震耳欲聋的“We are alive”的叫喊声中这方藏宝室也很快地溶解，Kalim被卷入了涡旋之中奋力挣扎，Jamil一个箭步上前紧抓住他的手，而在炙热的触感中，他只觉得身子越来越沉，他抓着Kalim的双臂也是如此无力。
这个时候Jamil听到Kalim问他，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于是Jamil的耳边再次响起了那日的人声：“他只不过是看起来像是人类而已，但他其实只是个仿生人。”
Jamil愣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这个时候Kalim笑了笑，Jamil感觉手上的力沉了沉，他还没来得及进一步握紧Kalim的手，就看他被黑暗吞噬，徒留自己在这漆黑的空间中残存。
这个时候他“醒”了。
按照正常的情况来说，他是不应该在预定时间到之前结束低损耗模式的，除非两种情况发生：一，检测到Kalim从睡梦中醒过来或病情有所恶化；二，美国那边有十分紧急的事情发生，需要他马上处理。但很显然两者都不是，他就是莫名其妙地结束了这种模式，就好像是一个人从噩梦中惊醒一样。
他走到Kalim身边，摸了摸他的额头，依旧滚烫。他本可以收手，却又不由自主地向下抚去，滑过那细嫩的脸颊再一路摸到脖颈，从轻轻地贴住到微微收力。那炽热地温度像是要灼烧他的手掌，原本一直像是沉在一个痛苦的梦中的Kalim却突然舒展了眉头，紧紧握住了Jamil的手——他在本能地寻找凉快的东西。Jamil维持着恒定的温度，在这个寒冷的天气其实显得十分温暖，但对于现在的Kalim来说是凉快的。
Jamil本想收手，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掐住Kalim的脖子，就好像是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在蛊惑他，告诉他Kalim死后他就是自由的了。是吗？根本不是。Kalim死了之后他的确不用再支撑岌岌可危的Al Asim家了，Kalim死了之后，那些快要压垮他的东西就会消失了，Kalim死了之后，他就可以真正去寻找他所渴求的东西了。但那又有什么用呢？
他根本不是人类，他只是被程序驱动的仿生人。
Kalim睁开了眼。Jamil本以为他醒了，却发现他只是烧得有些迷糊了，他边咳嗽边努力地和Jamil说话，就好像下一秒就会呼吸不过来，这一半是因为他的重感冒，一半则是因为刚才Jamil掐了他。尽管如此，他依旧笑着，像是分享今天在外面游玩的经历一般告诉Jamil，他做了一个噩梦。梦里Jamil给他试毒，结果得了好重好重的病，他真的好担心。
“Jamil没事真是太好了。”
Kalim的笑容显得极为勉强，Jamil看得出来他现在毫无力气，告诉他自己不能进食也不会中毒，帮他捻好被子让他好好睡一觉，睡醒了就什么都好了。他说这话时有着没有依据的自信，就好像是蛊惑人的咒语，然而Kalim似乎真的听信了。他虚弱地笑着点点头，不久后就进入了睡梦中。
Jamil看了看现在的时间，纠结是继续进入低损耗模式还是开始今天的工作，然而来自边界另一边的消息替他做了决定。
他们说，资金链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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渥太华是个很美好的城市，这个世界上气温最低的首都的确有着底特律不会有的宁静。底特律是喧嚣的，说得难听些便是吵。底特律人为了付不上的工钱吵，为了家长里短的困难吵，现在是不怎么为了抢占了职业市场的仿生人吵了，只是关于仿生人和人类如何和谐共处的事情吵。
但渥太华是安静的，甚至是冷清的，于是当Jamil陪着Kalim走在空旷的林间小道上时，他耳中通讯器对面工厂负责人的报告以及身旁因这如同仙境一般的雪景蹦蹦跳跳的Kalim也就显得喧闹了。
那是不一样的吵闹，把他向不同的方向拉扯。一边是必须为Al Asim家作出完美决策的VP900，一边则是被Kalim需要的Jamil。他是VP900，也是Jamil，偏向哪方这微妙的平衡都会被打破，于是两方也都会没有意义。
“Jamil！你看！”
Kalim手指向的地方是一个精致漂亮的雪人，这种只能活一个冬天的纯白色精灵因为身旁二十出头仍保持纯净的心灵的少年显现出一种和谐的美丽。这副景象让Jamil想起了童年时的Kalim曾用两颗品质极高的太阳石为他堆的雪人造出了熠熠生辉的眼眸，而这双眼眸可以给几十个贫穷的孩子送去圣诞节礼物。
但Jamil知道Kalim会送的，只要他想到的话，他会为几百个孩子送去厚礼，然而当初年幼的孩子成长到今日，虽没有改变这份助人的心，却早已没了助人的资本。他们就像一个普通的加拿大家庭一样前往超市去买新鲜的食材，要为圣诞节做一顿一年一度的大餐。
当他们进入超市时，渥太华才少有地展示出颇为热闹的一面，Kalim满脸兴奋地向着琳琅满目的商品跑去，Jamil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推了一辆购物车跟在他的身后。这座城市含蓄且包容，底特律那边仿生人胜利的事情也传到了加拿大的每一片土地，没有人对额头上有蓝色led灯的Jamil感到奇怪，所以哪怕他俩并肩走在一起，Jamil拒绝了Kalim要买一个毫无实际用处的圣诞节帽子的请求，也没有人觉得这是异常的情景。
推销员将他们拦下推荐圣诞推出的新品，那是情侣款的围巾，有着极漂亮的图案。Kalim很显然被其所吸引，于是推销员进一步说他和身边这位先生戴上这围巾一定很合适。Kalim愣了愣神，露出惯例般开朗的笑容说他和Jamil不是情侣，而是很好的朋友。推销员似乎是为自己的判断错误感到尴尬，转口说这款也有很多朋友或家人也在买。
Jamil叹了口气，把Kalim拉去买要用的食材。这里的空调打得并不过分，给予了顾客温暖却又不至于叫人感觉呼吸不上来。两人漫步在超市中购买清单上罗列的物品，这样的温馨给人一种可以持续到时光终结的错觉。
结账时Kalim发现沉甸甸的商品里还有一抹熟悉的颜色。Jamil把刚才那个推销员极力推荐的围巾拿出帮Kalim围上，又拿出了刚才他一直说很想要的圣诞节帽子。Kalim接过帽子戴在了Jamil头上，还不等他作出反应，就把另一条围巾围在Jamil脖颈。
他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果然很适合Jamil。”
冬天的白日很短，如今夜色渐深，围巾和帽子遮住了Jamil大半张脸，让人更看不清黑夜中他的神情，而Kalim也只是用余光捕获了一抹红。Jamil说，该回去准备晚饭了。
他们到家时外面又下起了雪。Jamil在厨房中准备晚餐，以最后的丰盛维持Al Asim家的传统活动。Kalim则趴在窗台前看外面飘扬的雪花，有了上次重感冒的教训，尽管知道那次打雪仗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Kalim也只好乖乖地蹲坐在那里赏雪景。
雪对于Kalim来说是不稀奇的，准确来说，雪对于Kalim的家乡，那片炎热的富贵之地来说是一种奢侈，但对于足迹遍布世界各地的Kalim来说，他见过太多的雪了，他甚至见过冰川与极光，见过真的大师所创造出来的冰雕艺术。可他似乎始终保持着热情，又或者是艰难地维持着对世间的热情。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三步作两步到了厨房，凑到了Jamil身边问有没有需要他帮忙的事情。看着Kalim颇为期待的眼神，Jamil用他库内的数据记录自动演算出Kalim把厨房弄得一团糟的模样，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表面上却依旧保持着微笑，告诉他快准备好了，他在一旁等着就行。
听到这话Kalim也没继续坚持，只是站在一旁看Jamil熟练顺畅的举动，突然想到什么突然开口问道：“Jamil你怎么不用两只手了？”
他差点把手里的锅砸到地上。
和人类不一样，身为仿生人的Jamil不是左撇子也不是右撇子，他强大的性能让他可以双手并用，这样子效率也会大大提高，而如今的他只是用右手进行操作。Jamil摇了摇头说只是系统自检修复。
他说的当然不是真话，他选择了看起来极为专业的词汇组成了一个看似合理的谎言，来掩盖他为了填上VP900需要面对的资金链问题而卖掉了自己左手的零件，多亏了Al Asim家当初的奢靡，他的零件贵得像是黄金，也起着保值的作用。
他必须这么做，因为那边的事情不解决好，他甚至掏不出钱给Kalim买退烧药和其他药物，他必须要足够多的钱才行，只有这样才能不因两边的拉扯倒向另一边，而代价是他的左手被拉扯下来了，所以他必须换一条廉价的手臂，控制这条手臂对他的程序来说是一种亏待。
而Kalim理所当然地相信了。他是始终相信Jamil的话的，就像维持着对世间的热情一般维持着对Jamil的信任：Jamil会对自己坦诚相待而不会害自己。他需要这么相信，他的潜意识要求自己保持这种坚信。
窗外的雪停了，地面上积起厚厚的雪。Jamil知道这样洁白无暇的雪层是渥太华偏远处的林间小屋才能拥有的奢侈，底特律是不会有的，匆匆走过的人们不关心积雪是否美丽，他们只在乎这雪阻碍了他们通勤，然后用踩过高楼大厦的难走路的皮质靴子给雪层留下脏污的痕迹。
但今夜渥太华的仿生人不会关心底特律。
身处异国他乡，曾经相伴度过美好岁月的家人已然不在，然而Kalim依旧竭力维持着过去那般幸福的模样，他脸上的笑容就好像是未曾经过困难与折磨，在温室里长出的脆弱的花——实际上那坚不可摧。
Jamil却觉得他依旧脆弱。
往年拆圣诞节礼物都是一件很盛大的事情，Kalim会收到来自世界各地的礼物，而他的父母也总是寻找一切珍贵的东西来换他的惊喜。这些礼物随着Al Asim家的衰落也成了昙花一现，而今年只有Jamil准备礼物，使这场面凄清了很多，就像是故意要把现实扯出来看。Jamil准备了手织的手套，因为过分完美看起来比百货商店里买来的手套还要更像机器的产物，最大的差别是上面别了用不织布做的他与Kalim的头像。
Kalim比从前收到那块价值连城的漂亮宝玉时还要喜悦，他将手套戴上，像是想到了什么，问Jamil能不能再要一个礼物。
Jamil说，只要他能做到，他会竭尽全力去做的。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不是为了遵循任何程序。
“我希望和Jamil一直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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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Kalim进入香甜的梦乡时，圣诞节在越过12点的时针见证下结束了。就好像是故意要把他拉回现实一样，平安夜前未发送的文件在26号的第一秒准时发送到了Jamil的收件系统，他想远在底特律的仿生人首领是不是还没制定好仿生人的劳动法案，以至于他们不知道仿生人也需要进入低损耗模式。
当然，这种法案与他无关，就像异常仿生人的定义与他无关，他脱离了异常与非异常，被裹挟在人类一个极为常见的矛盾里。当那个推销员说他们般配时，他只是想，他们的关系是Kalim无法脱离他而活，而他承载着巨大的压力，决定放弃追求人类的自由。人类不会不断卖掉自己身上的部位再更换更廉价的，而他需要这么做，他仅仅是个仿生人，他是Kalim的仿生人。
他不是快乐王子，Kalim或许会像快乐王子那样无私，而他只是在剥下自己身上的宝石扔进一个无底洞里，他知道只有扔进去，才能让Kalim活下去。他向来觉得Kalim的善意与纯真多余无用，但他现在竟在维护这种特性，这让他感到讽刺。
他突然想起了那个名叫马库斯的仿生人领袖。他有花一些精力去观察分析仿生人的发言以及舆论去分析未来仿生人行业的走向，而分析结果显示，马库斯像是仿生人的神明。他的制作日期没有得到公布或许是种遗憾，不然仿生人就会有自己的“圣诞节”了。
Jamil觉得很可笑，在圣诞节结束的七分钟十二秒后，他居然有了自嘲性质的宗教倾向。于是他把自己埋进那堆文件里，突然从中发现了一个看起来有底的洞穴——或许那是一个矿井。
他抬头看了看窗外，渥太华的景色依旧美丽，但他知道，他和Kalim不属于加拿大。
如果他出生在渥太华多好？Jamil有些出神，时间悄然无息地过去，他在晨曦中看见了希望，那是他连追求都是奢望的自由。
他逐渐看不到阳光，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眼，却发现那新换上的廉价部件并没有出问题——出问题的是他。
回去的路远比来时要显得安全很多，只是也更加麻烦。海关在看到Jamil太阳穴上的LED灯时眼神中流露出的情绪简直就好像在说“欢迎你回家，孩子。”对于这种全部Kamsky于典型案例和自以为是的判断的自我感动，Jamil并没有流露什么真实的感情，只是表面上扬起一个对客的笑容，将两人的护照递给对方。
他做事向来追求滴水不漏，早在这之前特意抽出时间办了仿生人的护照。
在渥太华待了一段时间，底特律的空气似乎都被科技的气息浸染，喧嚣繁华得让人心生烦闷。Jamil牵着Kalim的手穿过无数条马路到达那栋高耸入云的建筑。Kalim问Jamil他们是要去什么地方，Jamil只回了一句，去见Arno。
Arno是Kalim的弟弟之一，是第几个孩子是不重要的，就连记忆极好的Jamil也将这一信息自动过滤。在Al Asim家，只有长子是有意义的。
Arno是个聪明伶俐又乖巧的孩子——那些长辈是如此认为的。实际上在Jamil弄清来路的暗杀者里，Arno派来的是最多的。他比他的兄弟姐妹的确都要聪明，在Al Asim家尚未有着明显的衰亡态势时就看清了大局，在那之后就不再紧盯Kalim，而是靠长辈对他的喜爱讨要来了底特律第一家培养仿生人偶像的公司。
他经营得的确很好，最开始培养的那个男团甚至获得奖项成为了舆论得热议话题。但Al Asim家家主比他要多一个心眼，并不相信他的儿子会真的因为迷恋于这种偶像向他讨要这所公司，于是他只是给了他经营的权力，而非所有权。
按照遗嘱，Al Asim家的任何东西都是属于Kalim，不管是Al Asim家危楼般的产业，随时可能压垮人的潜在债务还是这最后的耀眼希望——Arno经营得很好，而公司中期的问题在时代的改变下迎刃而解。当人们质疑机器一般的仿生人是否能够承载粉丝要的爱与希望时，马库斯告诉他们仿生人也是有感情的，于是这家在当时唯一的仿生人偶像培养公司得到了势如破竹的发展，甚至拓展出了演戏和综艺的业务。
而从法律上来看，这都是属于Kalim的。Arno只是有权处理公司中的大小事务，而这所公司最大的股份实际上都在Kalim名下。Jamil起初对这个行业没有任何兴趣，在他最焦头烂额的那段时间里，Arno要瞒住他花了很大功夫，但也很成功。
是Kalim从无意义的工作中找到了他这一支正在不断上涨的股，以真诚破解了Arno所设的局，又死死地记住了父亲的话——“股市是晴雨表”。他把他的发现藏在了发送给Jamil的文件中，这是一份再珍惜不过的圣诞节礼物。
“你只是先我几年出生而已。”Arno说话时脸色有些惨白，他竭力拖住Jamil发现他的步伐，是想靠逐步收购董事会的股票来和Kalim的巨额占股抗衡。但他还年轻，他还很年轻，不管是出生的时刻还是现在，时间都没有眷顾他。
“哪怕是现在，你也要夺走我的一切吗？”
Kalim的表情有些凝滞，Jamil看得出他心软了，对于Kalim而言，Arno是那个在天气晴朗的下午一起读故事书一起玩游戏的家人，是他的弟弟之一，他们也曾有过亲密的时光。但对于Jamil而言，Arno很威胁，在他的印象里Arno一直是个会为了前进不择手段的人。他惊讶于Arno居然没有对Kalim直接下死手——或许他下了，只是Jamil没察觉到，或许是那次感冒，或许是在一次次的资金需求下他卖掉的零件。
他知道对Arno是绝不能心软的。Jamil想着把Kalim挡在身后，阻碍住了他同Arno的眼神交流。
“果然从很久以前，他就像你的一条忠犬.....不，倒也没有那么忠实。那就说钢铁做的保护神吧，”Arno轻笑了笑说，“但是，身上的钢铁被换了个遍的机器还能算作你原来的保护神吗？换言之，他还能跳霹雳舞吗？”
Jamil一瞬间明白Arno知道很多，他在幼年时期，在表面上仍同Kalim交好的时候就一直监视着Kalim和他的举动。而到了Al Asim家族覆灭，他甚至比Kalim更清楚Jamil身上发生的事情——他的所有都在炉子里熔化，以此作为极为勉强的支撑。而他那颗裂成两半的铅心却成为了他最后的财富和希望，他用廉价的塑料又搭建了他的身体，以此来伪装成仍然强大的模样。
他身上的部件适应不了高性能的芯片，芯片存在的固有的缺陷因这种不适应让Jamil的程序时刻都处于崩溃的边缘。
“哥哥，我当然能把这里还给你，”Arno张开手臂露出了一个残忍的笑容，“但是你接得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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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回来后，Jamil一直在想Arno会给出怎样的报复。他的确很优秀，优秀得会让寻常人恐惧，他有着无数灵感以及能把这些灵感付诸现实的残忍。如果不是Jamil那么多年来一直紧盯着他的行举，Kalim或许已经以极为惨烈的模样死去了。
这样的Arno会对来抢走他心血的人做出什么？Jamil不是想不出来，相反，他能想到太多了。最温和的是把原本积攒起的所有人脉资源全部带走只留下空壳，又或者是捣出个窟窿让他们无法解决。而更加有他作风的应该是......
一份后台发送的文件在寄向截然错误的邮箱地址前被Jamil猛然截断，他意识到自己差点酿成大错，机械地进行了一遍自检，自检结果像是他意识深处对于如今这副身躯的不满。
无论Arno想要做什么，Jamil都知道现在的他做不了什么了。他不是一艘真的船，零件的替换带来的不只是一个哲学问题，还有程序受到干扰的现状。底特律这座喧嚣的钢铁森林像是要把一个血与铁构成的世界直白残忍地塞进他的意识中，而他已经无力处理海量的讯息了。
他知道他只能给Kalim留下最后一份礼物，一个丰厚的礼物，不知道给Kalim带来的是希望还是罪恶——他要把Al Asim家最后的资产都交到Kalim手中。那是几家勉强支撑的工厂、支持这些工厂正常运行的一笔资金和VP900比钻石更加昂贵的芯片。
“所以你是把记忆体卖给我的？”Kamsky看着似乎没有变化，但实际上已经和他造出时天差地别的Jamil有些不满。无论怎么说，VP系列都是他骄傲的作品，如今像是被分尸般散落在世界各地，又用廉价的零件拼接起眼前这个怪物，他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但他的脑中出现了一副图景：Al Asim家年轻的制作人用担忧的眼神看Jamil，问他的眼神为何如此黯淡，而Jamil告诉他只是没有休息好。真实原因当然是他卖掉了那个可以看清一公里开外的电线杆上有几只蚂蚁的眼睛，换了连清理卫生都会被家政型仿生人震惊怎么会打扫得如此不细致的老旧款式。
“是租借，如果你答应的话我会要求他们寄给你的。”
“我很好奇他们为什么要收一个没有记忆体的芯片，或者说他们怎么会打消买你的记忆体的念头。”它巨大的存储空间不仅细致地记载了Kalim的成长记录以至于足够支持写出一本传记，还记录了Al Asim家族消亡的全过程。那都是那么多Jamil亲眼看见的。
Jamil毫不掩饰地露出了“和你有什么关系”的表情，而Kamsky也表现出他就是非得知道详细情况的模样。在这场对峙中，有求于人的Jamil最终败下风来，告诉Kamsky他向购买他芯片的机构声明他的记忆体里装着十分重要的商业机密，为这些机密也安排了一定的反盗措施。
他的解释让Kamsky感到有些无趣。
“从芯片中取出记忆体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吧？”
“留下一点就够了。”Jamil说完结束了对话，转身出门时猛然向前倒去，在被一个克洛伊接住以免摔在地面时也没想明自己因何差点摔倒。
“你似乎被困在Al Asim家造的那个花园里了，但要我说，现在一点一点把你拼回来还不迟。对于仿生人而言，零件的更替同全身的细胞都会更换的人类相比并不恐怖。重要的是记忆，是你给别人带来的记忆，是你自己的记忆，”
像是觉得Kamsky痴人说梦，Jamil露出了一如既往的敷衍笑容开口道：“不需要了。”
Al Asim家在Jamil身上花费最多的地方无法卖出却永远依附在Jamil的身上发挥价值：安保系统一般的程序让他始终无法追求自由。他是异常仿生人中的异常，对自由与爱的需求一直存在，而他被捂住了眼睛。
但捂住他的那双手太温暖了。
当他站上那个平台时，机械臂就自动开始拆解他身上的部件，那些被他买回来凑活着用的零件被扔进回收废品的垃圾堆。机械臂继续按照指令继续工作，这个过程进行得很快，但对于Jamil而言却有些漫长。在这一刻他不用再去思考要向工厂发送的决议以及要给Kalim做什么晚饭，他终于有时间去想想他的事情，在这一刻VP900和Jamil最终融合，他开始思考自己是怎么踏上这个平台的。
他从出生就是Al Asim家的私产，他的一切作为。是这样的吧？Al Asim家不复存在，他也不应该再是任何人的私产了。他是活着的？他是自由的？
“系统检测到你程序内的PAF系统正在运行，这将严重影响芯片的拆卸，请进入低损耗模式。”
什么PAF系统？他可不知道自己程序里有这种系统？算了，刚才想到什么了，对，自由。不，他不能成为自由的，因为他要辅佐Kalim才是，他的一切都是为了Kalim的成功，他只是个机器。不对，不是这样的，明明他也有想要的东西......
“再次警告，请进入低损耗系统，否则系统会强制截断你的动力来源。”
吵死了，不要再下命令了，吵死了，他都知道的啊，他不是人类，他只是仿生人。但是他也是有想要的东西啊，他也想要自由，想要追求喜欢的东西，想要成就感而不是成为陪玩的工具或者沉在不可能逃离的泥淖，他也是活着的啊，他也会有喜怒哀乐啊。为什么？这些心情都可以被忽视吗？因为他是仿生人吗？因为他只是私产吗？所以他和Kalim始终隔着不可跨越的鸿沟吗？所以......
“系统将在五秒后切断你的动力来源。”
原来是这样，Al Asim家还没有覆灭。这个有着百年传承的巨大家族生根于被灼热的骄阳烘烤着的大漠之上，为汲取水分把根系埋到了深不可测的地方。对于将其根系尽数拔出的仿生人，他们在见到那位世纪之子的时候就无意识地埋下了报复的种子，而这新旧世纪之仇的重压尽数压在Jamil身上。
不，不只是他，还有Kalim。精致牢笼供养的金丝雀没办法在笼以外的地方生存，纵使不再高贵，Al Asim家的血液也依旧流淌在他的血液之中。Al Asim家的命运就是Kalim的命运，Al Asim家所致的一切都要落在Kalim的头上。于是此刻，在Jamil程序中自然产生的想法是，果然Kalim离开自己是不行的。
那杂乱的工作室的狭小窗外，明月如常，雪花飘散，在落地时化作一团水渍。Jamil想，果然渥太华是不可奢求的美好地方。
然而底特律是一切现代产物的天地，原本要写在厚厚一沓纸上的合同在薄薄的两只手掌大小的平板既能呈现。Kalim读得很认真，尽管上面提到的东西他都有学过，但真的落到了实践上的时候还是力不从心。
“哥哥是有所顾虑吗，”Arno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上的一只古旧的怀表，那也是Al Asim家无比昂贵的收藏品之一，是Arno十岁时收到的生日礼物，也是Al Asim家最后留在Al Asim家人手里的藏品，“我配合你完成交接，但经营这块主要还是我来做，毕竟你其实也没有真正了解这个行业的行情吧？你卖给我一定的股份，这样你不仅能经营你原有的几家工厂，我也会老老实实帮你干活。”
Kalim听着他的话差点点头答应，但是他的手在空中抬了一半却感觉被什么拉住。Arno邀请他时说想同他重叙旧情聊聊童年往事，说不定可以顺势聊聊公司的事情，但终归来说还是家事，希望只有他们兄弟俩在场。毕竟被迫拉入社会，Kalim也知道这话里明晃晃的都是威胁，但他联系不上Jamil，于是便按照要求独自前来。
这个时候，Jamil似乎总是会拦住他，用无奈的语气告诉他不要总是这么轻易地做决定。
“我可以把这个带回去看看再做决定吗？”Arno在听到这话时表情依旧云淡风轻，微笑着点了点头说当然可以。
“不过，哥哥，你知道快乐王子的结局吗，就是那个童话故事，”Kalim顿住了离开的脚步，转头对着Arno点了点头，那纯真的眼神让Arno笑了笑，然后继续用故作玄虚的语气道，“在天堂永生，很美好不是吗？不过我还是觉得，童话故事果然只是童话故事。”
Kalim离开后，这间办公室便显得空旷得凄冷。Arno坐在办公椅上转了一圈，对着手中平板上显示的内容满意地笑了笑。
“哥哥，我果然还是恨你的。”
穿梭在人流熙攘的底特律街头，Kalim不是唯一一个赶路人。他来时没有打伞，回去时更加匆忙更加顾及不上Arno公司里的前台本来要给他的伞。地面的潮湿丝毫没有阻止他的脚步，只是回到家时他想起Jamil嘱咐他不要再淋雪，于是对着楼道的镜子认真地掸去身上的积雪。
他的头发好像有些长了，以前Jamil总会周期性地帮他剪头发，但他最近总是很忙。不过没有关系，过了这阵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到时候再让Jamil给他剪头发就行。今天一大早Jamil就出门了，以至于Arno联系他的时候他只能匆匆忙忙地自己戴头巾，本就戴得歪歪扭扭的，跑了一番后现在好像更加糟糕了，他是不是也该请教一下Jamil如何戴头巾比较好。
将自己打理好后Kalim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满意地点点头，随后打开家门向里走去，屋内的昏暗让Kalim把来到呼之欲出的“我回来了”咽了回去。
Jamil去哪了？
这时，距离快递员到达这间出租屋还有四十分钟，距离Kalim看到那封Jamil留下的纸质信件还有四十二分钟，距离Kalim接受一切开始“新生”，作为Al Asim家的继承人而努力还有三天零十小时。
这时，距离VP900和Jamil的死去是零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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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lim先生和Arno先生一直相处融洽，但据说Kalim先生在公司初建和前期发展中都没有参与，那么请问是什么让你中途加入了仿生人偶像的培养呢？”
在耀眼的闪光灯照射下，Kalim如鱼得水毫无畏惧之情，露出大大咧咧的笑容说：“因为我很喜欢偶像啊，在舞台上唱歌跳舞的样子都很帅气。而且仿生人的话能表现出很多我觉得很多人类偶像表现不出来的东西，啊，Jamil的舞跳得就很好，我觉得现在的偶像都......”
“Kalim先生一直抱有对偶像的热爱，而如今对于刚迎来解放的仿生人，物质上的平等很显然是不够的，仿生人需要有自己的精神世界，那必然也要有自己的娱乐活动。而很显然，仿生人才更加明白仿生人渴求的艺术是怎么样的。”Jamil在Kalim说完之前打断了他，媒体对此见怪不怪，只是打着哈哈夸赞着Kalim的独到。
在这一行摸爬滚打十多年，Kalim学会了说一些宏大的场面话来糊弄媒体，但是他的性格依旧没有被这趟浑水融化，他依旧是那个干净漂亮的雪人，眼睛用一对昂贵的太阳石制成。
那日的信件里，Jamil告诉了Kalim他一直以来都在卖零件的真相，也告诉了他自己把记忆体寄给了Kamsky。未来的事情他不能帮Kalim做了，Kalim要好好成为独当一面的大人。
“所以Kalim先生一直以来最大的支撑信念是什么呢？”
“嗯，大概是没有Jamil，我就不行了吧。”
一众记者面面相觑，这句话他们不仅无法理解，听起来也不像是总是活力四射的Kalim会说出的话。
“Kalim先生的意思是，”看着露出“看你怎么编”的记者团的眼神，Jamil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因为有我这个铁面的存在，所以也需要他去担当和偶像们和睦相处的角色。我们二者是各不可缺的。”Jamil在心里想，没有比这更假的借口了，稍微扒得深一点的都知道Arno才是这间公司背后的掌权人。
Kalim看着圆场的Jamil露出了不愧是Jamil的表情。
在他赚到第一桶金的时候，他去找了Kamsky，希望向他买回Jamil的记忆体。然而Kamsky告诉他，无需出钱购买，只要他能够集齐Jamil所有的原装零件并交给他，他会为了老客户再次把VP900制作出来的，反正一切程序都还有备份。
那成为了Kalim努力了那么多年的动力，在他把零件交给Kamsky的时候，他从富裕又变回了赤贫，被后来制造出来的Jamil骂了个狗血淋头，说他都那么多年了还不知道留下些备用资金。
“可是我很想见到Jamil啊。”面对这么说的Kalim，Jamil当时没再说别的话。
“今天的记者招待会就到这里。”看着时间进入尾声，Jamil宣布道。那些记者纷纷做出太好了的表情，在圣诞节开记者招待会，要不是当今的确有十分热议的话题，他们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来这工作。他们将此全部怪罪于那个三个月前突然出现的仿生人Jamil，殊不知这令人捉摸不透的决定是Arno做出的。
坐上自动驾驶的汽车，Jamil叹了口气开始训斥Kalim，问他为什么不按照原来说好的回答，而是说了那么多奇奇怪怪的话。Kalim依旧大大咧咧地笑着说因为今天是圣诞节所以心情很好嘛，Jamil也别死板着脸了，这样可没有节日氛围。
好吧，圣诞节。Jamil翻了个白眼和Kalim开始讨论起晚上宴席的事情，因为那个他最讨厌的该死的Arno要来，他还得准备得丰盛一点好不让他看笑话——虽然因为Jamil零件的昂贵，他们家如今的确囊中羞涩。
“对，Jamil你还记得吗？有个小的时候你一直做给我和Arno吃的，Arno说他吃到的总是太甜的那个点心，你还记得它叫什么名字吗？”
Jamil愣住了，就像无法顺利运行的机器，但空气中甚至没有齿轮卡壳的声音，只有长久的沉寂中被无限放大的汽车行驶的马达声。
Kalim说，也不太重要啦，Jamil也忘记了那就算了。
他又很快说了几个最近在网上很火热的甜点，说希望Jamil能够做出来。Jamil叹了口气告诉他这些食材都要提前好几天准备，而且还要做需要很长时间的处理，他在圣诞节当天才说也过于有先见之明了。Kalim笑了笑说是吗那就算了。
他们不断抛出新话题聊着，似乎是怕被刚才无意识抛出的话题追上，似乎是怕被竭力掩藏的现实所追上。
VP900已经死了，很彻底地死了，记忆体从芯片拆除的时候就会受到极大的损伤，能够从中保留下来的信息少之又少，像Jamil这种精准记录了十几年的信息的仿生人来说，那些残余的东西简直就是九牛一毛，甚至可能比半生不熟的人对他经历的了解还少。
只有一个东西锁在了记忆体深处，保证不管记忆体受到多大损伤，至少只有这个是可以复原的。那是一个片段，那是在渥太华的大雪中，一栋温馨的双层别墅里，意气风发如少年一般的白发男子手上戴着漂亮的手套，笑着说他希望和Jamil一直在一起。
在修改新的VP900的程序时，Kamsky删除了Al Asim家族要求的PAF系统，从此保护性和忠实性便不再是VP900最大的约束，取而代之的第一指令变成了一个片段，变成了一句话，变成了一个圣诞节愿望。
新的VP900的任务就是扮演好原来具有六个机体记忆，有过如同人类一般成长的Jamil，完成Kalim的圣诞节愿望。哪怕Kalim也心照不宣，也知道自己最重要的人也像Al Asim家的衰亡一般逝去，也知道他是在自欺欺人。
他还是轻声问Jamil，他今年会许什么圣诞节愿望。
“圣诞节不是这个流程吧。”VP900知道他不能说没有愿望，他只是刚出生了三个月的存在，这个世界对于他而言太过陌生，他还不知道自己想追求什么样的自由——但现在的他或许会知道，就像上一个VP900渴望追求的自由是......
“在Arno面前Jamil就不会说真话了吧？”
似乎是被这句话说服，他露出了无奈的表情，轻轻握住了Kalim的手，他手上戴着的手套如今有些开线，上面的编制玩偶也显得破旧不堪，最现代的产物制成的“手工制品”在时间面前也显得脆弱。他偏头看了看车窗外的雪景，又回过头看向Kalim那双明亮的眸子，轻轻说出了他运算得出的结论：
“我希望和Kalim永远在一起。”
就像上一个VP900渴望追求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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