樾桉于现状

生根在冰川的桉树能否成功移民?

人类会梦见红莲灯吗-上/禹翅

 👉底特律:变人paro,有与原作角色的互动有原作剧透请注意。

  

  夏之禹回家时总会路过那片垃圾场,里面堆积的是仿生人的尸体,亦或者是半死不活的仿生人。那是这个世纪独具的乱葬岗,也是过去最得意的盗墓者不敢接近的危险之地。夏之禹见惯了鲜血淋漓也熟悉形形色色的尸体,路过时却也总下意识移开视线。

  然而这样的日常也会发生变故,当一只手突然抓住他的腿时,比意识更先做出反应的是他的躯体——夏之禹掏出枪对准抓住他的那个人的头部,划破空气的声音后是长久的宁静。他看着眼前支离破碎的仿生人,一时间不知是否要扣下扳机。

   这个仿生人看起来几乎奄奄一息,尽管夏之禹不知道把这词语用在一个仿生人身上合不合适。他其实完全不了解仿生人,因为他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种酷似人类却又被定义为机器的物种。就好像是恐怖谷效应只在他身上有作用,他成为了时代的遗物。尽管究其一生他也在追求更加舒适方便的生活,却也不解为何人们能奴役和自身如此相像的物种又这般心安理得。

  然而此时此刻,他完全不了解这种先进科技的产物的工作原理,却也知道眼前的仿生人状况很差。他爬过来的路径上涂抹了斑驳的蓝血,抓住夏之禹的那只手缺失了无名指和中指,那双腿似乎也无法使用,而不知是否应该被叫做是心脏的动力器裸露在空气里,夏之禹甚至可以看到它正在跳动。

  “请救救我,我还不想死。”男人说出的话语很破碎,但这般无助的话语被他说得莫名平静,却又隐藏着一种炽热的渴求,以至于这般残破的场景也有一种能够刺痛人心的美感。夏之禹心中一动,难以名状的情绪在蔓延。在异国他乡看到一个黄种人模样的仿生人这般狼狈地死去,他不知为何于心不忍。或许是因为时间让他也发生了改变,毕竟这种心软会让数年前的他自己大跌眼镜。

  而且,眼前的仿生人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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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之禹还没成年时就开始在底特律闯荡,数十年的生活让他几乎快要忘记祖国给他的感觉。于是底特律的华人街的一切元素构成了他印象中的家,他在异国他乡便有了一份半真半假的归属感。

  而或许是因为中国人的骨子里刻着节俭,几千美金的仿生人不如自己亲自干活来得舒心,以至于除了那些出手阔绰的人家,华人街只有一些场所会出现不知经过几手的最落后机型的仿生人。于是就像最繁华的纽约也有贫民窟,科技之巅的底特律也仍留有一方宝地让夏之禹过没那么急迫的生活。

  尽管如此,华人街也是卧虎藏龙,自然不缺能修理仿生人的工匠。然而面对这位仿佛天外来物的急救病人,夏之禹能放心依靠的也只有一人。

  “哎,夏哥,你咋来了?”用余光分辨出走进门的是夏之禹,迪木咬着扳手,顺势瞟了一眼他就收回视线,一边捣鼓着手上的机械一边从喉咙里挤出问好的话。

  他拿下扳手拧了拧螺丝,突然意识到什么般猛地抬起头,在看到夏之禹手上拖着的仿生人时愣在了原地,手上力气一松,扳手就顺势落下砸在他的脚上。疼痛感逼得他骂出一句脏话,看了眼自己的脚又猛地抬头看向夏之禹手上的仿生人。

  “夏哥,你去抢劫模控生命了?”

  夏之禹听着他莫名其妙的话气极反笑。  “我靠,你想什么,我要去抢模控生命的话怎么也得干票大的,就不是带着一个快成破铜烂铁的仿生人回来了,”夏之禹说着把几乎破碎的仿生人摆在了迪木的工作台上,“你应该能修吧?”

  “夏哥你太看得起我了,”迪木一边碎碎念一边在那个仿生人身旁转来转去,“这是什么型号?我还从来没见过。他要用什么零件?夏哥你从哪找来这个仿生人的?”

  “捡来的。”夏之禹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劣质的沙发因为他完全放松的状态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他在一旁摸了一根迪木的烟又用自己的打火机点燃,吐出的烟圈在空气中弥漫,逐渐模糊了他的视野。

  “型号YC200,姓名卢禹弛。”

  透过烟雾,夏之禹看到那个仿生人的嘴唇动了动,他把没吸几口的烟捻灭,起身靠近了他。自称为卢禹弛的仿生人看向一旁把自己带到这里的夏之禹,那双直直盯着夏之禹的眼睛有种莫名的深邃。

  “鱼翅?”

  “卢禹弛。”他又认真地说了一遍。

  “嗨,就当外号吧,”夏之禹说着看向迪木,“知道型号后,你有办法修吗?”

  “不太行,”迪木说着在手机屏幕上滑动,“别说YC200了,根本就不存在YC系列。他是不是报错了……不过再怎么损伤的仿生人都不至于报错自己型号吧。”

  “能让我自己找匹配的零件吗?”迪木闻声看向夏之禹,在对方点头答应后做出了个这要由你来买单的手势,随后便给了卢禹弛下单的权限。两人看着卢禹弛额头的LED灯黄了好一会,随后又变回蓝色。

  “我已经完成下单,模控生命预计会在明天中午12点前抵达,请您注意。”

  “这功能倒是方便,”夏之禹说着俯下身子端详那张和人类毫无差异,亦或者说比普通的人类要更为俊美的脸,“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片垃圾场?还有,你是什么功能的仿生人?”

  卢禹弛沉默了一阵,最终只是摇头。

  “我不记得了。”

  -

  他们这行的人向来不喜欢用仿生人,毕竟在这人世间,只有真正的人类才能被掌握把柄,也只有死人才能保守好秘密。仿生人很听话,非常听话,只是缺少人性,冷冰冰得让人捉摸不透,而且终究有一层模控生命的控制——他们不能确定这个企业会不会站在政府那边来处理他们。

  没人支持夏之禹把卢禹弛留下来,尽管他坚称就凭卢禹弛买零件花的钱,他就应该留卢禹弛给他做工十年八年。可卢禹弛偏偏是个极为奇怪的仿生人,失去记忆尚且可以用重置解释,但“忘记”自己的功能就显得颇为诡异,更何况他这个种类的型号根本不在市面上售卖。

  他们猜测卢禹弛会是一个麻烦。可能他是一款正在被研制的仿生人,这样的话他们随时都可能会被模控生命找上门,亦或者说他是被与他们交恶的人派来的细作,从一开始就是针对夏之禹下的局。

  对于这一切,夏之禹总觉得想得太多。模控生命怎么会把研究对象随便扔在垃圾场?前段时间那笔帐让跟不上潮流的夏之禹用血的教训了解了这种仿生人到底有多昂贵。而后者则让他觉得这完全是个阴谋论。

  “别逗了,谁会针对我大费周章做这种事情?而且我风评一直很好的好吧,他们都说我低调货好礼貌又年轻。”

  刘悦看着他这种自卖自夸也不摆出个好造型,深陷在沙发里趿拉一双拖鞋吸烟的样子忍不住打趣道:“别吹了吧夏哥。你要不要看看他们花多少钱要你的头?真漂亮!说不定你挣得还没你那条命值钱。”

  “我的命自然金贵,但和悬赏金比起来,那还是我挣的钱要更胜一筹吧,”夏之禹说话时不自觉看了一眼在旁边看书的卢禹弛,尽管他心里有着无限的疑惑,但他不得不感慨仿生人的外貌设计的确完美,那双眼睛在读书的时候灵动又漂亮,“而且我的客人对我的评价一向很好。”

  夏之禹业务能力是很强,从他那里买过货的人都对他赞不绝口。可惜他长了张容易得罪人的嘴,而讨厌他的人自然也不屑于进一步了解他。夏之禹这种怪人在他们一行并非绝无仅有,但过强的业务能力也意味着他会挡了很多人的财路,于是他身上的任何缺点都会被无限放大。

  “你准备怎么处理鱼翅?大家伙都很担心他会惹来麻烦。”刘悦压低了声音观察卢禹弛头上的LED灯,虽然他也没由来地喜欢这个看起来不怎么爱说话但又能给人一种奇妙的安心感的仿生人,但他作为大哥还是得回应兄弟们对于一个不知底细的仿生人的不安感。

  他们没有仿生人会抢了他们工作的忧虑,毕竟任何仿生人都不会被投于犯罪。但前两年投入使用的辅助条子办案的仿生人助手的确给他们带来了不少麻烦,下面的人讨厌仿生人的的确不在少数。

  而抛开下面的人来说,喜欢没事捣鼓机器的迪木对卢禹弛很感兴趣,依加则说全听番哥的,只有小强对卢禹弛抱有很大的敌意,这让决定听夏之禹的话把卢禹弛留下来的刘悦也有点为难。

  那天卢禹弛问夏之禹为什么走上这条路,说话时提到了他的案底,小强表现得颇为激动,坚定地认为卢禹弛是条子那边的,所以才会那么清楚夏之禹犯的事情。相对于他的应激,卢禹弛的反应很平淡,他只是平静地报了几个人的名字,说是他们在介绍夏之禹的时候还说了他的传奇。

  “我也不知道,但总不能把他扔出去吧。他也没地方可去,我带他回来,就得对他负责,”夏之禹说着吸了一口烟,烟雾笼罩下卢禹弛的侧脸也便显得模糊,不知怎的让他觉得有点烦闷,于是他便把烟拿到了另一个方向,“chill一点呗,走一步是一步。他们一天到晚咸吃萝卜淡操心的,我是谁啊,总不能被一个仿生人打败了吧。哎呦行了,番哥你也叫他们宽宽心,一天到晚猜他是这是那的,有啥可猜的我都听烦了,一个比一个离谱。他不都说了吗?他叫卢禹弛,现在是我的仿生人。”

  刘悦知道夏之禹话说到这份上了是摆明了不会把卢禹弛丢出去,心中有了答案便起身说要走,又说要再和下面的人沟通沟通,实在不行也得让他们被迫接受。

  刘悦走后,屋子安静了一会,直到卢禹弛站起来身来走向夏之禹时才打破了这份宁静。“过多的尼古丁摄入对您的健康有害,夏之禹先生。而且据我所知,您今天没有什么任务需要做,或许您应该外出,通过室外活动进行一下对身体的放松。当然,这仅是我的建议。”

  面对卢禹弛过分礼貌的话语,夏之禹怎么听怎么不舒服。“哎,你有没有不那么冷冰冰的说话方式?这真的是你想说的吗?而且你也别叫我那个啥……夏……唉算了,自己说出来真特么傻缺,你就和他们一样叫我就可以了。”

  “那……冰山哥?”

  “我靠,谁告诉你这种陈年破东西的,叫夏哥。”

  年轻气盛的时候夏之禹还挺热衷于在小弟面前讲讲自己的传奇故事,当时倒是觉得受别人崇拜挺爽的,后来就觉得麻烦了。他“未老先衰”,对功名没了兴趣,觉得瘫在家里无所事事一天才是最舒坦,自然也就不爱谈自己做的那些事。

  “夏哥,别总在密闭的环境吸烟,尽管这不会损坏到我的机体,但你的身体是非常脆弱的,而且,”卢禹弛说着皱了皱眉,“很难闻。”

  话说到这份上,夏之禹才后知后觉原来仿生人也会嫌弃烟味,又想起那日自己坐在奄奄一息的卢禹弛不远处吸烟这件事,不由感到一丝心虚,面上却没展示出来,只是顺从地把烟捻灭。

  “你会怕冷吗?”夏之禹忽然有些好奇仿生人的事情。

  “不会,只有YK系列为了作为‘孩子’被使用才特意搭载了冷热系统,并且会模拟儿童病症。但为了能够不影响工作,其他仿生人都不会特意搭载这种功能。”

  不知道为什么夏之禹觉得他口中的“使用”格外刺耳,虽然把人作为工具的事情他们做得也多。把肚子剖开来运货,又或者拿人体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他们也会把这种事情称为一种“使用”。但听到卢禹弛这么心平气和地把“使用”冠于他的同类或者他自己身上,夏之禹打心底感到不舒坦。

  “那痛觉呢?”

  “不需要,痛觉对于仿生人没有益处。当机体受损的时候,我们可以检验到。”

  夏之禹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仿生人说话都这么像个机器,但卢禹弛很像。不过比起机器,有时候夏之禹更觉得他像一个精致的瓷娃娃,或许是因为他初见卢禹弛时他破碎得好像下一秒就会停止运行,又或许是因为他过分好看了——如果非得要顺着这社会的意思将他物化,那他也应当是博物馆里被人群簇拥的艺术品。

  “那你也需要阅读吗?按道理来说,你们不应该扫描一下就知道书里是什么内容吗?”夏之禹的视线投向了卢禹弛手里的书。

  卢禹弛沉默了一会,似乎是在思考——至少夏之禹不愿意用“计算”这么生硬的词。他说,制造出他的人不希望他们这么做。

  “他告诉我们,书籍是需要阅读的。”

  -

  “小鱼儿,做啥呢?老夏找了你半天了。”

  卢禹弛闻声放下手里的本子,抬头看向刘悦露出了颇为疑问的表情。“我在帮依加哥整理这段时间日常采购的账。他告诉我数字怎么都对不上,我刚才已经发现问题所在了。夏哥找我有什么事吗?”

  “嗨,能有啥正经事。他要去酒吧玩,问你要不要跟着。你跟着他去走走吧,就当散散心哈,关键时刻也控制他点。他也不是十八岁的小伙子了,喝大了要是闹起来也怪下头的。”

  卢禹弛像是想到什么轻笑了笑,随后把手边的纸张递给刘悦。“夏哥不喝大也下头。那番哥你要是遇到依加哥的话顺便帮我给一下他账本,问题我已经写在旁边了,如何节省开销我也列了个清单。”

 “行,你跟着老夏好好玩啊。”刘悦说着接过那本账本,目送卢禹弛离开后翻开找到刚才卢禹弛写的位置。标准的模控生命字体宛如印刷的产物,写下的东西很明显经过细致规划,甚至考虑到了经济规律的影响。

  他不知该宽心还是忧虑,卢禹弛融入他们这个群体融入得很好。高科技的产物终归走在时代的前列,更为重要的任务因为那层大家都不说的顾虑而不会落在他身上,但后勤工作他做得很多,以至于一时间大家要拜托别人做些什么的时候都不约而同地想到卢禹弛。

  他融入得太好了,以至于他和小强交流一件工作而被突然掉下来的钢棍砸得头破血流时,几乎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他们都呆愣着看着从他额头流下的蓝色液体,只有迪木一边叫着“他的脑袋可是很贵的”一边冲了上去。

  那个时候他们才突然想起了卢禹弛是仿生人,他不是人类——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刘悦反问自己。

  他已经是Chill Gang的一员了。

  “哎翅宝你可算来了,我找你大半天,咱走吧。”

  看着仿佛提前一周就和他约定好出行的夏之禹,卢禹弛挑了挑眉说他来是要拒绝邀约的。

  夏之禹想拍拍身边那辆红色跑车的车盖,却在手掌即将碰到那光滑的壁面时便心疼地收回了手。“得了吧鱼翅,哪个男人能拒绝一辆法拉利 488 Spider呢?”

  卢禹弛扫描了一下那辆跑车,价格、性能、出厂时间一时间就浮现在他眼前。他瞥了一眼夏之禹,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开口道:“可我又不是男人。”

  夏之禹故意松开了手,钥匙串落在地上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响声,他表现出颇为震惊的样子,笑着对卢禹弛说他还不知道原来他是女人。

  卢禹弛有些无语,走近到他身边开口道:“我指的是,我不是真正的人类。”

  他弯腰捡起那串钥匙,轻轻拂去沾到的灰尘,随后做了个手势。“上车吧。”

  “下次要诱惑我,建议你开方程式赛车来。”

  卢禹弛坚守交通规则的品质让夏之禹一度觉得十分没劲,在他以极度稳定的平均速度开到路程的一半时,夏之禹终于忍无可忍接过了方向盘。后来卢禹弛在阐述这段故事的时候,Chill Gang的人一度捧腹大笑,说总是chill到底的夏哥也要为了追求速度与激情亲自踩下油门。

  “你严重超速了——如果你急着要去的不是酒吧而是地府,那就当我没说。”

  “靠,翅宝,说点吉利的行不行?你知道怎么测跑车的速度吗?”

  卢禹弛不明白他的话,张口欲告诉夏之禹现在的车速显示他能吃几张罚单,却被夏之禹打开车顶的动作打断。现在还没入冬,此刻刮在卢禹弛脸上的风也不至于显得凌冽,只是他的刘海因为这肆虐的风也被吹得分外像极了要去追求自由,让他不得不把头发挽到耳后。

  夏之禹微偏视线想问卢禹弛是否懂了坐在跑车上感受狂风吹过的快感,却发现卢禹弛那双眸子紧盯着远方那抹夕阳。他说,他们就好像在追逐太阳。

  卢禹弛感觉到车子有些偏离原本的轨道,凑过身子忙把方向盘打到应该的位置——幸好这条路基本上一路笔直且平坦,否则他俩刚才就能冲出山谷了。

  “老夏,看路。”他语气中微微有些愠怒。

  我靠,开车的时候真不宜和鱼翅说话,夏之禹心想。

  他怎么连生气的样子都好看得有些犯规,会让人有一种错觉,死在这一刻也不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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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酒吧后不久,夏之禹没由来地感到心生愧疚。他自己一个人在舞池里和一群丰胸肥臀的美女舞动身体,却让第一次来酒吧的卢禹弛孤零零地待在卡座那里。

  日,今天鱼翅穿的这套衣服到底是谁给他买的?不知道他本来就长得跟十七八岁没差吗?偏要还给他套这么一身青春洋溢的衣服。

  夏之禹突然想起他有段时间住在加州,那里的白人学生大都打扮得有种不到二十岁的少年少女的“成熟”气质,但在他们之中偶尔也会现出一个像鱼翅这样打扮得像好好学生的人,显得有些许死板和格外吸引人的认真。

  非要把干净的莲塞进淤泥里,夏之禹承认这想法有点猥琐了。但不管怎么说,既然是他把鱼翅带来了,怎么也得让他玩得高兴点再回去吧——他在心里这么安慰自己道。

  他没注意到身旁有着柔顺的金发和格外火辣的身材的洛杉矶姑娘被他冷落了半天,只是喝尽酒杯里的最后一口液体,然后径直向卢禹弛面前走去。

  卢禹弛身边现在空无一人,并非因为他不受欢迎。相反,他这样长相俊美的东方人在底特律很少见,的确有不少男男女女在看见他的脸后便犹豫着该找个什么样的理由找他搭讪,但却因为他太阳穴上的LED灯望而却步。

  “美女,一个人吗?要不要和我喝一杯?”

  卢禹弛看了看周围确定没别人后颇为无奈地对夏之禹笑笑说:“夏哥,你这就有点下头了啊,我怎么和你喝一杯?”

  “嗨,这还不简单,”夏之禹说完转身找酒吧要了个杯子,宛如变魔术一般拿出了一袋蓝血,用炸弹酒的手法调了一杯“酒”递给了卢禹弛,“客人拿好,您的‘海洋之心’,请慢用。”

  自带饮料这件事情还没涉及到蓝血是否包含在内,更何况夏之禹是个惹不起的常客,于是酒吧里注意到他俩作为的人也只不过是有些许惊讶地看着他俩用着他们不懂的话语交流。其中有人对身边的同伴窃窃细语,说夏的眼神有些不太对劲,他总不能是对他身边的那个仿生人有什么特别的感情吧。同伴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夏之禹当然没法在这样喧闹的环境下辨识出这么一句针对他情感状况的窃窃私语,而他此刻也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有什么不对劲。他只是看着卢禹弛那张好像带着什么魔力的脸以及他喝下蓝血时鼓动的喉结,突然觉得心底涌上了什么。

  但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到了嘴边,他差点要问卢禹弛是不是真的活物,但他马上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有多愚蠢,硬生生把这句话咽了下去,在心里笑自己说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干嘛。

  不管是仿生人还是人类,他都是鱼翅。

  “哎,翅宝,要不要看看今晚的重头戏,”夏之禹凑近到卢禹弛的耳边说,“我敢保证,绝对会是你目前能听到的最好的rapper。”

  卢禹弛看着夏之禹从酒吧的工作人员手中接过麦克风的举动,挑了挑眉说这也是他目前能听到的唯一的rapper。

  “那绝对能让你不虚此行。”夏之禹说完就上了舞台。

  那晚他连着唱了好几首rap,大部分都是英文,偶尔也会夹杂着几句中文。他的某些歌词并不是能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能马上理解,但几乎所有人都被他唱歌时的氛围所影响。时间一下子变得很慢又似乎变得很快,卢禹弛安静地站在台下,记录着夏之禹在舞台上的模样。

  夏之禹在舞台上的时候很放松,忘了词就笑两下过去,跳得嗨了的时候就让全场一起听beat。卢禹弛被他差点拉到舞台上去的时候心想真是该带上小强,他一个人怎么饲养这头泰国大象。

  但卢禹弛又不得不说这种氛围很能感染人,他感觉自己的计算系统都变得有些迟缓,仍由接收器去感受整个演出的声音,喧嚣且热闹,却又不需要他的芯片进行什么思考。他不是身处闹市之中,他的确在一场演出中,他在享受这种演出。

  这或许便是书上所说的“神经都松弛下来”。

  这场派对似乎要无休止地进行下去,夏之禹跟他们嗨到了两三点,最终被忍无可忍的卢禹弛连拖带拽拉上了车。回去的路上,夏之禹缠着卢禹弛说“哎翅宝你也来玩说唱吧,你也写点词吧,我一看就知道你是会写词的那块料。”

  卢禹弛知道这只是夏之禹醉酒后的胡言乱语便也不搭理,只是被他纠缠得烦了,最终忍无可忍开口说:“老夏,我不可能,也不可以写词。”

  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下来。

  卢禹弛当然不会写词。他是YC200型仿生人,可以准确无误地以任何形式唱好任何一首说唱歌曲,但他无法创作——怎么会有仿生人会创作呢?

  卢禹弛学着夏之禹的方式打开了车顶,晚间的风比来时大得多,这让他的视觉传感器受到遮挡,不得不停下车用一根皮筋将头发扎到后面。就在这个时候,他听清了夏之禹的话。

  他说,他当然可以写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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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鱼翅需要一把枪。”夏之禹说。

  小强被夏之禹这句话惊得弄掉了手中的手机,他呆站在原地半天,才想起来把它捡起。钢化膜碎裂成蜘蛛网般密集的图像,小强支支吾吾地以“解析枪的构造”等不值一提的理由揣测着夏之禹提出这般令人匪夷所思的提议的原因。

  “那么紧张干嘛?只是为了自保而已。”

  刘悦看起来有种他们这行不该有的祥和,但也不意味着走这条路的人真的都愿意扯出个笑容陪他们上演岁月静好。Chill Gang固然想要走一条chill的路,但偏偏有人妒忌他们的成就而要将路堵上。

  混战时常会发生,尽管他们给卢禹弛的指令是找个地方躲起来,这也改变不了他经常会被卷入混斗之中。他的胳膊会被不知道从哪里放的暗枪所击中,喷洒出来的蓝血暗示着这又是一笔巨大的开销。

  “你知道的,他是仿生人,一个来历不明的仿生人,我们不能完全信任他。”

  话说到后面,小强的声音也微弱下去。夏之禹知道在这段时间里,小强对卢禹弛的态度肉眼可见地变好。然而尽管他内心深处已经接纳卢禹弛为这里的一份子,但他还是怀揣着深深的顾虑。

  夏之禹当然知道他在顾虑什么,去年有个仿生人卸掉了LED灯混入了他们之中,成为了小强的搭档。而就是因此,他们差点全部都交代在条子手里。

  “他们现在还让警用仿生人公之于众了。”

  他指的是今早的新闻,型号为RK800的警用仿生人投入使用了——夏之禹甚至很熟悉同他搭档的警官,汉克·安德森。当年他还年轻,在运红冰的时候吃了他不少苦头,结果不知道经历了什么现在看起来和影视剧里那些萎靡不振的中年白人警官一模一样。

  “他是专门对付异常仿生人的,和我们没什么关系。”

  “那谁又知道鱼翅的作用是什么呢?他作为仿生人出生,那就一定有他要做的事情。你不觉得他和你的相遇就很奇怪吗?”

  “有什么好奇怪的,他想活下来,而我救了他,仅此而已,”夏之禹摸了摸口袋想掏出烟盒,却想起他戒了烟,口袋里只有卢禹弛早上塞进去的润喉糖,“再说,一直惦记着没发生的事情也挺没劲的。”

  “不是有这么一个故事吗?说的是有一个漂亮任性的女孩,家旁边建了一个兵营,驻了许多放荡不羁的大兵,那些大兵经常挑逗这个女孩,她爸就经常为此担忧。有一天有人告诉她爸说他女儿怀孕了。她爸反而松了一口气,说总算发生了。”

  小强沉默了一会开口说:“这是鱼翅在读的书的内容。”

  他似乎对这段感触很深,以至于在同小强聊天时也无意中提起。

  “不知作用的仿生人?他甚至还喜欢读书呢。得了吧,别总想着不知道会不会发生的事情了,珍惜当下不就行了?非得要说的话,你也不是对手下的所有人都知根知底,他们可能也来自某个仇家,也可能把我们的情报作为货物往外送。所以活在当下就好了,想那么多干啥。”

  “他们都说你爱上鱼翅了。”

  “靠,这么关注我私生活干嘛?是哪个小鬼和你说的?”

  “所有人都这么觉得。”

  夏之禹沉默了一会,而后作出投降的手势。小强低声提醒他说鱼翅是仿生人,夏之禹却回答,或许他爱上鱼翅就是因为他是个仿生人。

  他在卢禹弛身上不自觉地寻找他像人的地方。当夏之禹抚摸他的脸颊时,那种触感会让他想起十五岁那年刘悦向他伸出的手,而卢禹弛大部分时间都是无奈地接受了这种奇怪的举动,偶尔会长叹一口气,抓着夏之禹的手说这就太超过了。

  迪木取下他受伤的臂膀和安装新的零件的时候,他总会皱皱眉头,一如那日奄奄一息时,他也微皱眉头请求夏之禹带他走,就好像在忍耐着什么极致的伤痛。

  他读书,保持着思考,不会盲从别人说的话语。夏之禹觉得,他的思想中藏着一个世界。

  这一切都让夏之禹觉得鱼翅是个活生生的人,而提醒他鱼翅并不是真正的人类的事情则更多,这让他身上有一种复杂的魅力,总能让夏之禹想起他留给自己的近乎破碎的第一印象。

  “鱼翅到底干了什么,让你有了给他一把枪的冲动?”小强突然意识到卢禹弛断手臂是至少一周前的事情,夏之禹的一时兴起也该有点原因。

  “我和翅宝出去做生意,因为没谈拢,这群不要脸的狗东西就想把我做掉。他们人多,我一个人对付有点困难,所以打斗过程中翅宝就夺了他们其中一个人的枪,然后瞬间打爆了一个正在靠近我的人的头。我靠,帅爆了我和你说,不给他安排一把枪实在是太浪费了。”

  小强早就料到不能从夏之禹口中听到什么正儿八经的话,开玩笑说他可听不下去了,要再不正经点他就要找枕头把夏之禹给捂死。

  “所以你想给他一把什么枪?”

  “我记得你那里有一把不错的德林格手枪,现在不用了。”

  “夏哥,你知道德林格手枪的故事吧?”

  夏之禹当然知道,不就是曾经被用于射杀林肯的手枪就是一把德林格手枪嘛。“如果我和林肯站在一起,我相信翅宝也会选择把我留下。”

  “对于Chill Gang而已,番哥就是我们的林肯。”小强低声说着,这句意味深长的话因为他特殊的嗓音染上了上个世纪的西部片的感觉。

  “那就射杀我吧,”夏之禹露出了似乎毫不在乎的笑容,“鱼翅他很漂亮。”

  “他有一双别人都不会有的眼睛。”

  -

  当电视台被仿生人入侵的时候,夏之禹正深陷在沙发里,一边喝他根本不认识的品牌的红酒,一边把电视的背景音当作伴奏发呆。而一旁的卢禹弛正翻阅着一本科幻小说,他刚读了开头,强烈的冲突吸引着他继续读下去。

  而当褪去皮肤层的仿生人开始发表自己的演讲的时候,两人都被吸引去了注意力。夏之禹不自觉地根据他提出的要求思考他们给予鱼翅的“人权”。

  他们不会强迫他做他不喜欢的事情。保证言论自由的体现是卢禹弛不时岔人的“恶劣”话语。工资大多以比夏之禹还高的一摞摞书的方式付现给卢禹弛,更重要的是他更换零件的钱让“钱够花五天就不懂星期六”的夏之禹也感到胃痛。

  看来他们没有这种担忧了。夏之禹在心里满意地点了点头。

  “底特律要开始乱了。”卢禹弛盯着电视屏幕上对于这一事件的报道说道。

  “或许吧?但这世界从没有不乱过。”夏之禹动了动身体好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一点。

  “这将成为一种新的冲突。仿生人拥有了自己的智慧,他们将要成为一种文明,而不管是仿生人还是人类,如何对待‘异族’都是一个难以决定的问题。”说这话时卢禹弛把自己完全置身于人类和仿生人之外,就好像他只是一个观赏这场巨大事件的读者。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低下头继续读手中的书。夏之禹瞟了一眼书本封面上的名字,点开手机的浏览器开始搜索起这本书的信息。

  看来这是一系列丛书中的其中一本,没有读过前作的夏之禹无法从那所谓没有解决并且继续恶化的问题中读到什么能理解的信息,但他能够理解“为各智慧生命种族的理解和融合找出了一条避免冲突、摆脱历史宿命的阳关大道。”

  “哎,翅宝,那本书讲了什么?”夏之禹熄灭了手机屏幕,凑近了卢禹弛又指指他手里的那本书。

  “它的前传讲了一个幼年毁灭了一个智慧生命种族的孩子,用三千年为这个种族的复生,以及达成三个智慧生命种族的交往做出的努力。但因为潜在存在的问题没有得到解决,这一部里他迎来了危机。”

  “那结局是什么?”

  “我还没有读到,”卢禹弛说这话时似乎意有所指,他看了看电视屏幕上缩略的仿生人发表演讲的视频回放缓缓说道,“故事才刚刚开始。”

  新闻插播很快结束,电视上又放回了原来的节目,一切就好像没有发生一样,只是网络上关于“我们是否应该保留仿生人”的话题引起了热烈的讨论。

  正如卢禹弛所说,底特律乱起来了。

  禁止继续使用仿生人的法律没有发布,销毁仿生人的事件也没有发生,底特律表面似乎依旧风平浪静,只是暗潮在舆论中以激战和一篇篇或有用意或只是表达个人观点的形式涌动。

  名为“马库斯”的仿生人领袖用游行把这场暗潮抬上了明面。

  游行发生的那天,Chill Gang正聚在一起讨论某件大生意。就在这个时候迪木发出一声惊呼,很快就拉着所有人看了一遍他手机屏幕上的内容:那个发表演讲的仿生人在大街上汇聚着来自各方的仿生人,并组织进行一场奇妙的游行。

  还不等其他人问他这件事和他们正在讨论的生意有什么关系,迪木就极其激动地叽里咕噜地讲了一通话。在他对于这件所谓“可以载入史册级别的惊人事件”的赞誉中,他们分辨出了真正重要的信息——卢禹弛在这附近购物。

  他们很快用最大的屏幕投影这场宏大的游行,然后集中注意力想确定在人群中没有卢禹弛的身影。尤其是当那群警察端起枪进行射杀的时候,他们都绷紧了身体去看地面上的那堆尸体。

  没有卢禹弛——至少他们没一个人看见,这让他们略微松了一口气。夏之禹拿出手机拨了一通电话给卢禹弛,对面很快将其接起,背景音很嘈杂,但卢禹弛说的那句“有什么事”还是很清晰。

  “你那里是不是发生了游行了?”

  “嗯。怎么了?”

  从声音里可以听出来卢禹弛没什么事情,夏之禹松了口气,告诉他没什么事,让他早点回来。

  “deviant”这个词汇不断在播报中被提起,夏之禹此时才突然产生了这么一个疑问:鱼翅是异常仿生人吗?

  他也像那些为了自由而倒在这片容不下他们的大地上的仿生人一样吗?

  这个问题对他而言很古怪,毕竟在他的认知里,他还没有正常仿生人的概念。鱼翅是他唯一接触过的仿生人,而对他而言,鱼翅是仿生人还是人类,是正常还是异常都不重要。

  不管他流淌的血液是蓝色还是红色,鱼翅对于夏之禹而言,都是那个有着一双美丽的眼睛的让他着迷的鱼翅。

  虽然他现在已经在Chill Gang得到了完全的自由,但如果他也非要为了高歌自由而踏上街头的话,夏之禹会和他一起站立在枪林弹雨之中。

  他愿意跟他殉情。

  -

  如果说先前的演讲和游行是让人类意识到了仿生人的意志的存在,他们对于国会大厦的破坏则是一个开战的信息。

  仿生人与人类之间的关系紧张到了极点,而对于这种威胁,底特律政府的应对是——他们建造了一个集中营。

  先是用帽子遮住额头的led灯,再是尽可能地减少外出,最后卢禹弛在其他人的要求下只能待在屋子里读书。他们对藏东西很有一手,而这次他们要藏的是一个异常仿生人。

  比起一次测温就能暴露身份更糟糕的是,似乎他们所有同行都知道卢禹弛这个仿生人的存在,而他们一致认为卢禹弛绝不会是正常仿生人。于是在不知道哪个疯子的告发下,Chill Gang遭受了警察的堵击。

  这绝非他们遭受过的最大挫折,但异常仿生人作为新的社会问题似乎已经被抬到了发动战争的边际的高度。而组织内部也出现了不和谐的声音,他们说这次危机和他们的生意毫无关系——只要把卢禹弛赶出去,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面对这一切,卢禹弛的反应看起来十分平淡,似乎他也只是这场闹剧的目击者。他一手拦住了准备上前发表一场十分钟以上的演讲的迪木,一手拉住了露出少有的狠戾模样的刘悦,却没想到小强会情绪激动语无伦次地上前说:“鱼翅是我们的同伴,我们不能抛弃他。”

  卢禹弛感觉心中的某块地方被触动了,但他面上表情没有发生改变,只是上前拍了拍小强的肩膀,说他会走的。

  “我带翅宝走,”夏之禹说这句话的时候,所有人的眼神都集中到了他身上,他摆摆手继续道,“靠,看我干什么,我带他避避风头而已,又不是再也不回来了。”

  刘悦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就像是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但他很快意识到这次的决定权似乎已经不在他身上,于是拍了拍夏之禹的肩膀。他刚想说些什么,就被夏之禹打断了。

  “番哥你别整那些太煽情的啊,受不住。我会回来的好吧,我会带着翅宝回来的。”

  没人再能反对夏之禹的这个决定,就连卢禹弛自己也是,于是那夜的夏之禹带着些许必备的东西便和卢禹弛踏上了旅程。他们走在底特律的街头,灵巧地避开每一个测温的警察。

  他们最终在一个宾馆落脚。登记的时候卢禹弛戴上了夏之禹的帽子和围巾,严严实实打扮的同时又假装因为畏寒依偎在夏之禹的怀中,这让前台认为他们不过是一对普通的情人,丝毫没有发现那两张电子身份证皆为伪造的产物。

  站在窗旁看着楼底对一个仿生人开枪的警察,卢禹弛开口说道:“老夏,没必要这样。”

  “和我这么客气干嘛?我乐意跟着你跑,乐意给你花钱住旅馆。想那么多干嘛?赶紧收拾收拾休息吧,过两天说不定这事就过去了。”

  卢禹弛没说话,只是脱下了外套放在架子上晾了起来——底特律这段时间莫名多雨,他们出门时没有带伞,于是衣服都是湿漉漉的。卢禹弛身上的那件背心料子并不厚实,浸湿了后贴在他的躯体上,让他的皮肤若隐若现。

  会有具有逃亡剧情的影片里上演这种暧昧情节,夏之禹想,而他为此兴奋的模样就好像十多岁时第一次被丰满的金发女郎贴上来时那般青涩。

  夏之禹刚才已经洗了个澡,因为一时间没有可以换洗的衣服而穿上了浴袍,不够厚实的料子在空调的吹拂下无需起到避寒的作用,但也无法掩盖此刻尴尬的情景。

  夏之禹想,这就有些丢人了。

  卢禹弛突然问道:“你知道AX400家政仿生人的出厂词吗?”

  夏之禹当然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这个型号的仿生人是这个日新月异的科技时代的古董品。于是卢禹弛不得不从开头一路念下去,最终停在了那句“I can be your sexual partner”。

  意思很明确了。卢禹弛看着正在发愣的夏之禹。

  “不是,靠,这个不是可不可以的事情,这个是,你懂吧,关键在于你愿不愿意......”夏之禹觉得自己显得更丢人了,就好像他是个什么还没见识过的毛头小子一样。

  “老夏,”卢禹弛说话时有些咬牙切齿,“你最好别逼我骂你。”

  夏之禹本想作出情场高手的浪漫与自然,却没想到自己在卢禹弛面前好像定力都飞到了九霄云外。

  仿生人的肌肤近乎与常人无异,只是抚摸起来光滑得多。那具没有多余赘肉的躯体有着在夏之禹眼里完美的身体比例,纤细的腰会让人产生无限遐想。

  与初见时不同,如今的卢禹弛很有活着的感觉,他喉间发出的声音不再是因为身体受损,而是对于通过传感器传入中枢的特别感觉的反馈。

  卢禹弛很漂亮。

  他微红了眼眶用刻意控制过的声音告诉夏之禹,他可以随心做他想做的事情而无需担心自己。他的言外之意是这种程度不会对他的机体造成损伤。他这副模样也很漂亮,然而夏之禹摇摇头,用低沉的声音说他们现在又不是在伊甸园夜总会。

  他们是两情相悦。

  结束之后两人一同准备入眠。卢禹弛忽然听到夏之禹问,对于仿生人而言这又意味着什么。卢禹弛没完全明白他的意思,只是按照自己的理解抓住了夏之禹的手,用自己的手掌去紧贴住夏之禹的手掌。

  他们没有十指相扣,这使得这幅场景显得格外轻柔,就像是暴风雨后的风平浪静。冉尔对于仿生人而言,这种举动比亲吻更深沉,这意味着将自己一切过去都分享于对方,于是过去、现在和未来他们都属于彼此,他们真正合为一体。

  夏之禹不是仿生人,于是他们只是双手紧贴着。这对于卢禹弛而言就够了,这对于卢禹弛而言就是最应当的结果。

  “老夏,你闭眼,我给你一个惊喜。”

  夏之禹顺从地闭上眼睛,他能感觉呼吸声扑在他的面颊上。不知是仿生人设定皆为如此还是卢禹弛特别,他的呼吸总是十分平静,正好符合他给人的印象。

  他开始期待鱼翅会给他什么惊喜。是轻柔的吻,还是他亲手制作的礼物。是他一直想听的那句话,亦或者是别的普通仿生人遥不可及的……

  他无边的浪漫猜测被胸口的剧烈疼痛所撕裂。夏之禹略微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只插入他心脏的手。只有仿生人才能把自己的手变得如此锋利,就像是一把刀直直地插入他的心脏还缓慢地搅动,用即将杀死他的手法与他进行最后一次亲密接触。

  “翅宝,你先别拔……为什么?”夏之禹说话时大喘着气,疼痛感使得他几乎是逼迫着自己吐出这一个个字。

  “夏哥,就这样解脱吧,你怕疼。”卢禹弛偏过头,手上却停止了动作。

  夏之禹当然怕疼。如果是一年前的他肯定会骂现在的自己傻,既然都要死,那必然是早解脱早完事,又何必给自己找苦头吃。

  但他想知道鱼翅的理由。

  他还想再听他说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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